信息来源：德国《时代报》
时间：2021年1月23日
翻译：谢宁
校译：杨文革
德国农民抱怨猪肉收购价格过低，因此德国政府欲出手相救。但是事情远不是这么简单。
德国的十二月仍旧热火朝天。农民在多地上街游行，抗议大型超市的收购政策。他们使用拖拉机封锁了阿尔迪（Aldi）、里德尔（Lidl）、Rewe和Edeka这些超市的仓库。在下萨克森州的希默尔普弗滕（Himmelpforten），一群陌生人在2020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在阿尔迪分店的门前倾倒了十立方米的大粪。农民们指责这些大型连锁超市收购价过低，使他们濒临破产。看上去这似乎是一场善与恶的斗争。毕竟，阿尔迪、里德尔、Rewe和Edeka这四家大型超市占据了德国食品市场的85％的份额，他们具有强大的议价能力。德国联邦农业部长尤莉亚·科罗克娜（Julia Klöckner，基民盟）现在提出新的商业行为守则来帮助农民。然而问题是，农民的收入更多地取决于其他因素。发生农民抗议活动的重点地区是下萨克森州和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畜牧业在两个联邦州均占主导地位，这里出产大量的牛奶和猪肉。不久前，阿尔迪超市降低了黄油的收购价格，激起了农民的愤怒。农民自治组织“土地建立联系”在一份内部文件中证明了上述抗议的合理性，他们认为德国食品贸易“始终在参考世界市场价格”，也就是说，他们无意给农民支付更多的钱。但德国农业中大部分领域的主要目标恰恰是世界市场。这一指导思想有利有弊。目前来看，许多农民困难重重，农产品价格极为低廉。以牛奶为例，农民将牛奶运送到奶制品厂，然后进行加工和下一步销售。目前农民每公斤牛奶可以赚取30多欧分，然而这不能弥补他们的生产成本。现在他们出售一公斤猪肉，只能从屠宰场得到1.20欧元，这比一年前减少了约40％。现在德国市场上小麦、玉米和油菜籽的价格明显高于以往。受国际市场价格影响的更多的是养殖户，而不是耕种户。去年德国养猪户出售一公斤猪肉可以赚得2欧元多，他们当时也同意这个价格。哥廷根大学农业经济学教授、德国政府农业问题顾问阿希姆·施皮勒（Achim Spille）教授指出：“那时候，许多养猪户赚得盆满钵满。”农产品价格波动很大，这首先是因为供求关系，另外还取决于谈判能力以及其他因素。例如粮食作物的收成受气候和天气的影响。国际间农产品贸易还受到汇率的影响。有时国际政治决策对于农产品价格的影响要比阿尔迪超市这样的主要采购商大得多。以牛奶为例：六年前，欧洲取消了牛奶销售配额政策。该政策已经存在了几十年，它规定了奶农的销售量，以此来稳定牛奶的市场价格。当时德国农业领域的官员们也呼吁终止这项限制措施，尤其是大型农产品企业希望能够大量生产牛奶并开拓国际市场。现在，德国已成为欧盟成员国中最大的牛奶生产国。德国奶农出售给奶制品厂的牛奶有一半用于出口，食品贸易企业购买量占三分之一，其余的用于工业和餐饮业。这个比例就已经表明，食品贸易企业不可能单独为农产品价格过低负责。《时代报》在1月初得到了一份来自德国北部一家乳制品厂的说明函，其内容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与大多数乳制品厂一样，这家乳制品厂也是一个合作社，属于奶农自己。说明函告知自己的奶农，去年德国的牛奶产量与2019年近似，但整个欧洲却增加了200万吨。由于欧元坚挺，德国奶制品出口变得“更加困难”。而且由于餐饮业受到疫情的严重影响（例如他们的黄油购买量下降），因此这家乳制品企业的收入“远远低于”食品贸易企业。
人均消费持续下降
猪肉市场的情况更加清楚地说明，德国农民早就不只是为德国超市生产肉制品。问题是，他们现在失去了几乎所有其他的销售机会。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德国消费者都已经对猪肉失去了胃口。20年来，德国人均猪肉消费量一直在缓慢而稳定地下降。新冠疫情更是让养猪业雪上加霜：新冠病毒开始在德国的屠宰场肆虐。甚至像通尼斯（Tönnies）这样的大型肉联厂也被迫暂时关闭，该企业每年生猪屠宰量达1700万头。德国各家餐馆现在深受第二波封锁的影响。另外，许多企业目前只提供短时工作或让员在家中上班，因此工厂食堂仅提供简餐。大众汽车公司的餐饮配送中心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该中心为位于沃尔夫斯堡、不伦瑞克、汉诺威、卡塞尔、萨尔茨吉特和埃姆登市的大众汽车厂提供餐饮服务。大众公司表示，在疫情之年，公司餐饮配送中心的“猪肉加工量比去年减少了约50％”。活猪挤在猪圈里，但是养猪户却无法将它们脱手。他们把这称之为“猪肉拥堵”。但是这还不是最糟的。两德统一后不久，德国成为猪肉纯进口国。目前的进口量仍保持在当时的水平，但是出口量却增长了十倍以上。2019年，德国进口了110万吨猪肉，出口240万吨。在国际市场上，德国猪肉与德国汽车一样受欢迎。德国在世界猪肉出口国当中位居第三，仅排在美国和西班牙之后。德国猪肉最主要的客户是中国。2020年上半年，德国猪肉总出口量的近27％销往中国。如果后来没有出现另一种流行病“非洲猪瘟”的话，那么这肯定能使德国农民度过疫情带来的危机。这种具有高度传染性的动物疾病已通过波兰传播到勃兰登堡，到目前为止仅感染了野猪。尽管如此，韩国、日本以及中国从去年9月中旬起停止从德国进口猪肉。巨大的国际市场渐渐地对德国养猪户关上了大门。也就是说，“猪肉拥堵”的时间还要延长，猪肉价格还将持续下跌。伯克哈德·伯格（Burkhard Berg）是一名养猪户，在帕德博恩附近经营着一家拥有5000多头猪的企业。他认为，在正常情况下，国际肉类贸易对养殖户是有利的：“肉类贸易反映了饮食习惯的差异。因为德国人通常只吃精瘦肉，几乎没人吃猪头肉，因此德国进口了来自西班牙的伊比利亚火腿和意大利的帕尔马火腿，而德国生猪屠宰后剩余的猪耳朵、尾巴，猪蹄和内脏则出口到了亚洲。亚洲人认为这些都是美味佳肴，而且售价极高。” 伯格认为，从这个角度看，出口导向根本不是制度缺陷。这能保证德国国内食品的多样性和低廉的价格。这同时也表明德国肉制品因其品质而享誉全球，并且展现出德国农业的高效率。但同时，影响农业的因素远不止农民和零售商之间的较量。一个源于非洲、经波兰蔓延到勃兰登堡州的猪瘟就可以使德国克洛蓬堡（Cloppenburg）的养猪户无法向中国销售猪肉。现在便可以理解为什么德国农民求助无门，有些人甚至认为生存都受到了威胁。与此同时，令人惊奇的是，关于德国农民家庭目前经济状况到底如何的问题几乎无法回答。德国农业部定期发布《农业企业经济状况报告》。据此报告，一个德国农民的年收入为31,000欧元，远低于普通职员的收入。但这只是一个平均值。德国农业的现实情况是，既存在一些只饲养几只家畜的小型家庭企业，他们目前举步维艰；又有那些两德统一后出现的大型农场，这些农场主要位于德国东部地区，实行公司化运作，是过去几十年中政府补贴的最大受益者。
农业是德国政府补贴最多的领域
哥廷根大学农业经济专家施皮勒认为，人们对德国农业的错误印象可能也有其他原因。“一家企业不总是一户人家。恰恰是大型农场目前经常被拆分为好几家企业，例如一些企业负责动物堆肥，另一些负责沼气设备。这样，多家企业的收入就进入到一个钱袋子里。”另外，统计数字中也没有考虑到农民的其它经营性收入，例如来自民宿出租或发电的收入。牲畜圈棚屋顶上的太阳能设备或者农田里的风力涡轮机可以极大地改变农业家庭的经济状况。例如下萨克森州，一方面有农民抗议活动，另一方面该州生产的风能比任何其他联邦州都多。据德国可再生能源地区协会估计，下萨克森州三分之一的土地面积上目前装有6300台风力涡轮机，这些土地均属于农民自有土地。根据位置、大小和利用率的不同，每台风力涡轮机可为土地所有者带来每年数千至10万欧元的租金收入。当然并不是每个农民都能从中受益。但是，这笔收入怎么能忽略不计呢？在所有经济部门中，受到政府调控和得到政府补助最多的都是农业。欧盟最近每年以近600亿欧元的资金支持其农业部门。然而尽管如此，欧盟对于其境内的农民及其家庭的社会状况知之甚少。伦敦帝国学院政治分析学退休教授、农业问题知名专家伯克利·希尔（Berkeley Hill）2015年曾经为欧洲议会调查农业家庭收入状况，当时他就发现“缺乏欧洲范围内有效的统计数据”。有迹象表明，尽管存在明显差距，但是“大多数欧盟成员国的农民并不属于收入最低的社会阶层”。他认为，总体而言，欧洲许多农业家庭可能还会有其他收入来源，“仅关注农民的农业收入并不能完全反映其收入状况。”德国农业农村部很了解这方面的情况。农业部一位女发言人说：“目前没有关于农业企业主家庭收入情况的可靠数据。” 她表示，希望到今年年中对于那些最大的农业企业（即所谓农业控股公司）能有一些了解。但是目前并不知道德国拥有多少家这样的企业、以及他们拥有多少可耕地、饲养多少牲畜。因此，现在的那些抗议者也许无法代表农民阶层。由于农民阶层的多样性，因此很难将他们纳入一个明确的图式中。但尽管如此还是要为农民做一些事，尤莉亚·科罗克娜率领的德国农业部对此充满信心。而且最好是相关部门自愿来做。零售连锁企业应与各家奶制品企业和肉联厂一起协调提高农产品价格，以便使农民最终有钱可赚。这个目标来自于尤莉亚·科罗克娜部长起草的一份贸易行为守则，她已经在脸书上公布了该守则的内容。这让阿尔迪超市又想起了以前的辩论。北阿尔迪超市的一位发言人说：“一年前，我们自愿向奶制品厂支付每升高出市场价格5欧分的牛奶价格，并要求他们将钱转交给农民。后来我们从许多农民那里了解到，他们只得到一欧分甚至更少。” 关于其中原因他未作解释。从数学角度计算，这也可能是由于农民向奶制品厂提供的大部分牛奶被出口到国外了。相对于牛奶的总产量，阿尔迪加的那些钱不会带来太大的变化。科罗克娜部长的建议可能收效甚微，另外还有一些不该获益的人可能会从中获益。因为整体提高农产品价格最有可能使那些大量出售牛奶或肉类的大型农场受益。而规模较小的农场获益甚微，尽管他们是更需要帮助的那部分人。另外，这个建议甚至可能是违法的，因为在市场经济中，任何形式的操纵价格行为都是极其危险的。科罗克娜部长起草的贸易行为守则目前正在接受德国反垄断局的评估。反垄断局局长安德烈亚斯·蒙特（Andreas Mundt）说，目前该局正在“与农业农村部以及与相关贸易企业就反垄断法中的一些重要内容进行讨论。” 换言之，这个问题解决起来可能不是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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